我曾經寫過一首詩“給”跳樓自殺的老詩人徐遲,題目叫《幻滅》,其中有一句是這樣的:他厭惡的城市,我仍在居住//他逃离的婚姻,我已經卷入┅┅。那時,我就把他的死歸給了日益世俗化商業化的、使人日益孤獨、不斷犯罪不斷墮落的城市,同時也是我所居住的這座城市。它不僅奪走了詩人徐遲,還奪走了很多雖然活著卻像死了的人,譬如我。
徐遲的自殺給了我极大的打擊。可以這樣說:我剛剛送走海子的自殺,又迎來了徐遲的自殺,之后就是昌耀的自殺,其中亦有顧城的自殺与謝燁的被殺。這些都是詩人的自殺。還有很多未成名詩人的自殺,我就不一一說了,數目也是惊人的大—每听到一個詩人离去,就像我和他們一起离去。之后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處于已死狀態。
有一段時間,就是徐遲死后的那一段時間,亦是我生命最最無助的那段時間,我由遠离世俗、遠离城市忽然變得憎恨起我所居住的城市來┅┅我沒有辦法向它追討,我不知道老詩人徐遲死在這座城市的哪個環節:肯定不是他所跳的那棟樓,更不是將他接住的那塊地面。
我坐在街頭的木椅上,看著無數輛車來往穿梭:沒有一輛車知道徐遲的死,沒有一輛車在意徐遲的死。我甚至想到,它們所輾軋的街道就是徐遲。每一輛車經過,都仿佛走在徐遲身上。看著看著,我就覺得它們輾軋的不是徐遲,是我。這就是我的長詩《明天見》的最初起因—盡管這首長詩在當時极為先鋒的《大家》上作為凸凹文本(實驗文本)發表后引起了一定的反響。寫完了《明天見》,我感到生命到了最后關頭。
我就這樣与我的生命掙扎与僵持著,与我的婚姻掙扎与僵持著,与我使用的文字掙扎与僵持著,与我研讀的各樣書籍掙扎与僵持著,我還与我居住的這座城市、我生存的各樣環境掙扎与僵持,甚至与死亡掙扎与僵持著┅┅從此,我不想与任何人打交道,不喜歡出門,甚至不喜歡城市的街道┅┅
我差不多沒有再寫詩歌。我也确實沒有再寫詩歌。偶爾寫几句,那也不能再叫詩歌,而叫死亡。像一個四面楚歌的人,我用自己沙啞的喉嚨向所居住的城市、自己的親人、自己的生命說了一聲:明天見!
因為我已經不是我自己了,我已經背負不起我自己了┅┅
最后的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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