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在美国过圣诞节,翻看了一本刘晓枫教授写的书,书名叫《救赎和逍遥》。一口气通读全书,感觉很过瘾,好多年没有看哲学专著了。刘晓枫教授有很深的哲学功底,历数了古今中外哲学大师,并对他们的观点做出了点评,最后的结论是人的精神救赎需要神的恩典。人类思想史的发展到今日,虚无主义大行其道,这是人类精神自我解救的结果。人类全部智慧的指向性目标是虚无,一切价值都是主观的,任意的,没有客观绝对的价值标准,好坏评价全凭自己的内心感受,受原初的生命情绪左右。
真假问题和好坏问题都处于人类生活经验和理性判断,前者可言说的,清楚明白的,没有争议的;后者是不可言说的,说也说不清楚的,并且充满争议。在事实领域人类是个明白人,在价值领域人类是个糊涂人。人活着就是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难得糊涂”!“难得糊涂”就是人类的逍遥精神,遇到生活价值问题就“难得糊涂”是个明白的逍遥人。但“难得糊涂”是装出来的,还会有不甘心,想追求价值上的终极真理。这样,人的内心仍然不平静。所以,在刘教授看来,人类需要神的恩典,需要神启示给人类价值上的终极真理,人类的心灵才能获得平静。基督降临人世,就是神的救恩启示录。圣诞节就是神的恩典,神将终极价值真理启示给人类,人类精神克服了内在的不平静,真正活得像个明白人。
其实,人活着明白,还是糊涂,大可不必较真,有些大诗人过于较真选择了自杀,比如中国的屈原,西方的一大群诗人,不爱自己生命的人,思想再深刻,也是有缺陷的,偏执的。自杀的诗人再明白也是糊涂人,因为不知道活着的可贵。杀身取义,杀身成仁的人毕竟少之又少,贪生怕死之人多之又多。贪生怕死是人之生命原生态,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更没必要羞耻。活着“悠着点儿”,逍遥点儿没什么不好。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心满意足也不错,人活着没有意义,有意义的是“我还活着”,满足于“我还活着”就很有境界了,要知道活着不容易,很多人刚出生就死了,很多活不久就死了,很多人死在我们前面了,“我还活着”实属侥幸,偷着乐吧。
当然,你觉得“我还活着”不满意,需要神的庇护,让自己活得更久,更好,甚至死后到神的天堂里依旧活着,那就信神吧,别管它谁真是假,就当它是真的,信就行。相信上帝创造了人,人不听上帝的话,偷吃禁果,被上帝驱逐出了伊甸园,在世上飘荡,受苦受难,上帝看了不忍心,就变成自己的独生子基督耶稣,降临人间,代人受过,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死后复活,升天堂,变回上帝。
至此,人类得救了,人类的罪过,被救赎了,可以重新回到伊甸园,人类和上帝在一起生活的天堂。信上帝者死后进天堂,不信者,下地狱。不想下地狱的人,就信上帝吧。这个故事有理没理不必深究,不深究的上天堂,深究的下地狱。信不信由你!刘教授这一大套启示信仰,我怎么听着怎么还像价值虚无主义,因为把基督教信仰归结为,信则灵,有点儿不靠谱。西方思想家,尤其是基督教思想家历经数百年用人类的理性知识证明上帝存在的合理性,洋洋洒洒地呕心沥血地写了大量形而上学神学著作,就是想将信仰建立在理性的基础之上,是有道理的。
不过,近代人类思想家最终证明理性不可能作为信仰的基础,一切信仰都是价值判断,不是事实判断,没有真假问题,只有好坏问题。将信仰问题知识化和理性化的尝试,最终得到否定信仰的结论。形而上学神学是假学问,形而上学的上帝是假上帝。那么留下一个问题,如果人类理性不能证明上帝存在,那人类是怎么知道和确认上帝存在这一事实的,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的吗?听别人说的,就能当真吗?《圣经》说,耶稣基督死而复活,我们就该相信吗?相信的理由仅仅是当逍遥人灵魂不安吗?如果当逍遥人灵魂安宁,我们就可以不相信上帝,耶稣基督吗?如果是这样,那哲学和神学,是一门什么样的学问,是诗学吗?文学吗?什么都可以是,但就是不能成为一门科学。我们仍然无法知道刘教授神启的学问,是一门什么样的学问。
在我们看来,无论是哲学,还是神学,都是一门生活学问,是一门追问人类生活意义的学问,人与动物不同就在于人有灵魂,人有自我意识,人只要活着就自觉不自觉地反思自己的生处境和自己的心态,明知没有答案,明知没有切实的真理,仍然情不自禁地询问生活和生命的意义,只要人存在一天,就会追问生存的意义,只要有追问,就有回答,哲学和神学就是人类自问自答,寻找生活乐趣的学问。
尽管每个人对生活问题追问内容不同,答案也不尽相同,但人类的追问本身和答案本身确实相同的。正因为如此,哲学和神学不是科学,但我们仍然需要。神的恩典信则有,不信则无。不满足于当逍遥人的人,可以选择信神,神可以保证赦免你的罪过,心安理得地当个逍遥人。说到底,人活着不易,不要总自己过不去,悠着点儿,对自己好一点儿,也不枉上帝的一片苦心。一年一度的圣诞节,实际上就是人类的一个欢乐节,提醒着人们快乐地过日子。这就是神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