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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与中国现代医疗制度(转载一) |
作者:何小莲——同济大学文法学院社科系教授 文章来源:海英丽萍博客 点击数 3794 更新时间:5/7/2009 4:03:56 AM 文章录入:admin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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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晚清以前的中国传统医疗系统,延续数千年,尽管在医学知识、医疗技术层面上不断有所进步,但体制上没有太大变化。西方医院制度引进以后,引起中国医疗制度的根本性变革,也引起医疗观念的重大变化,包括从医家到医院的医疗空间转换,医患关系的变化,医生对患者生理与心理的兼顾关怀,对社会弱势群体的医疗重视。这种变化,不只是医疗制度的变革,也蕴含着丰富的人文意义,提升了患者作为人在医疗系统中的地位,体现了自文艺复兴以来的人道主义精神。 教育、出版、医学是晚清以来基督教传教士间接传教的三大途径,学术界对此已有相当丰富的研究成果。医学传教方面,对于西医知识的介绍,西医技术的推广,西医人才的培养,研究成果也相当可观。(注:与此课题相关的代表性研究成果有:赵洪钧:《近代中西医论争史》,安徽科学技术出版社,1989年;马伯英、高xī、洪中立:《中外医学文化交流史》,上海文汇出版社,1993年;吴义雄:《在宗教与世俗之间——基督教新教传教士在华南沿海的早期活动研究》,广东教育出版社,2000年;赵璞珊:《西洋医学在中国的传播》,《历史研究》1980年第3期;杨念群:《“地方感”与西方医疗空间在中国的确立》,《学人》第12辑;高xī@:《传教和行医:不同道不相为谋》,《自然辩证法通讯》,1996年第4期;邹振环:《西医译著与近代中医界的反省》,《华东师范大学学报》,1986年第1期;陈建明:《近代基督教在华医疗事业》,《宗教学研究》,2000年第2期。)相对说来,对于医院制度引进的人文意义研究得较为薄弱。本文主要利用History of Chinese Medicine、China and Modern Medicine与Chinese Repository等西文书籍和杂志,以及近些年新出版的医院、医生史料,对此略作探索。 一 从“医家”到“医院”:医疗空间的转换 晚清以前的中国医疗制度,包括医疗与护理,均以家庭为单位。医生单独、分散执业,或坐堂开店,或应请上门施诊,医疗单位以“医家”而非“医院”的形式出现。从儒生中分离出来的游方郎中,散布各地,走乡串村,悬壶行医,治百家病,吃百家饭。这种制度延续了四五千年,直到晚清西医东传,西方医院制度引进以后,才发生重大变革。 1835年11月,来自美部会的专业医师伯驾(Peter Parker,1804~1889年),开办了东方第一所教会医院——广州眼科医局,即广州博济医院的前身。(注:History of Chinese Medicine.Shanghai,1932,p.178.)据伯驾给美国传教总部的第一份季度报告说,他的医院租用当地商人的楼房,具有一定规模,可以接纳200个病人候诊,收留40个患者住院。(注:The Life,Letters,and Journals of Peter Parker.1972,p.121.)伯驾是近代中国基督教从事医药传教之首位牧师,他的外科手术特别引起人们的关注,妙手回春的消息常常不胫而走,在士绅阶层中产生广泛影响。(注:Harold Balme,China And Modern Medicine:A Study inMedical Missionary Development.1921,PP.43-44. 澳门的眼科诊所和广州的伯驾医院是传教士最早在中国建立的医院。1838年2月,以推动医学传教为宗旨的专门机构中华医学传道会(The Medical Missionary Society in China)在广州成立,它导致一大批医学传教士涌入中国,这些传教士在他们可以立足的地方都首先建立起医院或诊所。1842年南京条约签订以后,这类诊所和医院推广到香港和上海、福州、厦门、宁波等东南通商口岸。1860年以后,随着《天津条约》、《北京条约》的签订,传教士获得到中国内地活动的许可,这类诊所和医院被推广到整个沿海、沿江和广大的中国内地。据统计,到1850年,中国至少有10处这样的场所,1889年有61所,1915年,达到330所(注:赵洪钧:《近代中西医论争史》,安徽科学技术出版社,1989年,第32页。)。1937年,在华英美教会医院共300所,小型诊所600处(注:顾卫民:《基督教与近代中国社会》,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389页。)。1949年,中国有教会医院340多所(注:中国大百科全书编辑部:《中国大百科全书(图文数据光盘)·现代医学卷·医院》,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发行,1999年。)。 近代中国教会医院大多分布在大城市和沿海城镇,规模一般都不大,最大的不超过300床位。据20世纪初的调查,以200个医院的记录为准,各省医院的床位与人口比从9210人一床到151600人一床不等。而在英国,人口与床位比是600比1,这还不包括由贫民救助机构所提供的部分。(注:Harold Balme,China and Modern Medicine.London,1921,p.79.) 不过,在中世纪,医院既表现了基督教的仁慈,又具有仁慈的专制。因为那时医院通常受教会的控制,教会有权力决定哪些病人是施善的对象。特别是在法国和意大利,医院通常兼有监护和管制的作用,因为许多医院都将病人与轻犯、乞丐、老弱者、孤儿、妓女、失业者和疯子集中在一起。直到18世纪末,人们才尽力将医院与一般的收容所的功能区分开来,但医院仍给其住院者打上了贫穷和社会福利不足的印迹,因为那些有财力的人,或是在自己家里接受医疗,或是去医生的办公室看病。随着19世纪早期医院医学的出现,这种情况发生很大的变化(注:威廉·F·拜纳姆著、曹珍芬译《19世纪医学科学史》,复旦大学出版社,第32-33页。)。在人权思想影响下,健康为公民的自然权利的观点,对基督教仁慈治疗病人的传统提出了挑战。
按照传教医师巴姆的说法,托管“是‘国际联盟’有关国际责任方面所表述的新思想的直接产物。但它起源于对于个人的尊重,包括医药知识及对病人的看护。有关托管的原则,它的意义逐渐的变为医生护士对病人的基本的概念,一切都是以病人为中心,他的健康、生活以及他的信任,医生对上帝尽责,围绕着这一基本的理念,整个现代医学体系和护理伦理建立了起来,医院、诊所、红十字会和各种病患的避难所都是这种信念的具体化。每一位有良知的医生和护士,他们的尽职尽责是这一含义的体现。”(注:Harold Balme,China and Modern Medicine.London,1921,pp.17-18.)如果说,早期的天主教教士更关心的是病人的灵魂而非肉体,经常把治愈疾病的方式与精神的关怀连为一体,那么,16世纪的宗教改革使得新教将近代的价值与意义附着其上。 基督服务的精神导致了医院系统的建立。医院当然首先是病人看病的场所,但从另一方面讲,医院也是建立在近代西方价值观念基础上的。近代西方医院的诞生,以文艺复兴、宗教改革以及启蒙运动提供的精神养料为其思想前提,正是为了保障人们与生俱来的权利才向每一个人开放,并将建设扶持医院规定为国家应尽的义务。中国传统医疗体系中没有托管的概念。对于中国人来说,把病人委托给陌生人加以照顾是不可想象的。“中国人的治病程序是以家庭本身为单位,病人身体的治愈是依靠外请的医生,但护理程序的最终完成是在家庭空间中达致的。因此,医院制度输入中国本土就相当于在‘国家’与‘社会’之间嵌入了一个陌生的‘公共空间’(public sphere)。”(注:《杨念群自选集》,第375页。)中国传统医院属于以皇帝为中心的极少数达官贵人集团,具有很强的封闭性。至于悲田院、福田院之类的慈善机构,既非一般病人医疗场所,更没有近代托管概念。所以,在近代中国,当医院作为一个新事物被介绍和引进中国以后,它所体现的现代文化意识就不能不对国人产生深刻而广泛的影响。
这么巨大的数字,如若不是在医院制度之下,是很难想像的。以嘉约翰在1875年7月1日这天的手术为例;一、白内障切除手术二例;二、膀胱积石切除手术一例;三、眼球肿瘤切除手术一例;四、肛门瘘手术一例;五、切除包皮一例;六、眼科手术一例;七、骨科手术一例(注:顾长声:《从马礼逊到司徒雷登》,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180页。)。一个医生,一天之内,总共做了七类八例手术,如果没有固定的场所,配套的设备和服务,即使扁鹊再生,华佗重现,也无能为力。 伯驾在来华之初就希望拥有受过一定医学教育的青年作他的助手,减轻由他承担的医院工作。有中国青年的帮助,不仅可减少他的工作份量,还可以很大程度上减少他与民众之间的隔阂,使民众更容易接受完全不同于中国传统医学的西方医药。1837年,经他挑选,一些青年开始跟他学习医药学和英文,并在医院里帮助做配药以及手术助手方面的事情,这就是伯驾在他的报告中提到的第一个“医疗班”。其他的传教医师也都在行医的过程中招收了一些学生兼助手,在不同程度上向他们传授医术。嘉约翰在广州将近50年的医学传教生涯中,帮助指导了150~200名学生。当时,虽然条件简陋,但临床教授还是获得了很大成功。当然,仅靠传教士医师与教会医院培养助手及招收生徒的方式来培养西医人才是远远不够的,解决的办法只有系统地训练中国人,发展成为正式的医学教育。 1876年,学校扩大了实验室的设备,建立了标本室。1879年,博济医院正式成立博济医科,定名为南华医学校,规定学制三年,同时招收女学生,这是中国第一所招收女学生的学校。学习期满后进行临床实习。这所学校于1912年停办,毕业生共150人。继博济医校之后开办的医校有上海圣约翰大学医科、苏州医院医校、杭州广济医学校、香港西医书院、济南医学校、金陵大学医科、北京协和医学院等(详见附表)。据美国传教医师尼尔在1897年作的调查,当时60所教会医院(尼尔发出160份咨询单,返回60份)中,有39所兼收生徒,包括香港的医院在内只有五所超过10人,其余大多数均保持在2至6人,平均每所医院有4人。已毕业的学生有300名左右,肄业者约有250~300名。(注:Chinese Medical Missionary Journal.1897,89.9.)据1915年的报告统计,中国当时共有23个医学教会学校,在校学生男238名,女67名。护校36所,学生272名。(注:赵洪钧:《近代中西医论争史》,第32页。) |